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開書櫃|「離題」的技藝:Javier Marías《如此盲目的愛》

「離題」的技藝:Javier Marías《如此盲目的愛》​



❝ 「離題」是拖延結局,繁衍作品之時間的一種策略,一種永不停止的躲避或逃逸。迴避什麼呢?當然是死亡。 ❞​



  在《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》中,卡爾維諾引用卡羅.李維(Carlo Levi)在《崔斯坦.仙蒂》的序文,談論文學中的「離題」: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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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如果直線是命定的、無可避免的兩點之間最短的距離,『偏離』則能將此距離延長;假若這些偏離變得複雜、糾結、迂迴,或轉變得快速,以至於隱藏了本身的軌跡,誰知道呢──也許死神就找不到我們,也許時間會迷路,或許我們就可以繼續藏匿在我們那不斷變換的隱藏所在。​」

  敘事的結束往往伴隨小說的死亡。「離題」作為一種小說家「永不停止的逃逸」,在《如此盲目的愛》中不迭地延緩故事的終點。故事本身其實很簡單:瑪麗亞,一位在出版社工作的編輯,每天上班前都會到咖啡館裡,只為看一會她眼中的那對「完美夫妻」──德文內和路易莎。直到某天,那對「完美夫妻」不再出現──德文內被一位「精神失常」的暴徒刺殺。​



  倘若「(完美夫妻之一的)德文內為什麼被一位『精神失常』的暴徒刺殺」是這個故事的問題和結局,是讀者意欲求取的真相,《如此盲目的愛》則是在在展演了小說家如何巧妙地推遲真相和死亡的來臨──綿延不休的對話和內心獨白、「寡婦」路易莎的第二生命、新添的角色與德文內之死的朦朧聯繫、瑪麗亞那段「如此盲目的愛」──直至小說的最後。

  「人一生中有兩次死亡,一次是肉體的死去,另一次是被所有人遺忘。」小說家延長的是故事通向死亡的時間,同時也是德文內邁向第二次死亡的時間。即便最後真相仍然沒有解開。​



  其實在故事開展之前,故事早已結束──德文內死亡的那一刻,屬於他的故事便已經終止。直到小說的最後一幕,讀者才會恍然大悟:所有追索真相的路徑,通往的卻是所有人遺忘德文內的路徑。如同在小說一開始便揭示的那句:「人們不想知道事情為什麼發生,只需要知道它發生了,知道這個世界充滿魯莽、危險、威脅和噩運。」路易莎必須通過遺忘,遺忘德文內,才能邁向她往後的人生,摘下「寡婦」的標籤(或者說,讓這個標籤和德文內變得更淡一些)。沒有人會責怪她,一個痛失丈夫的妻子。也沒有人會責怪讀者,遺忘一個不明而死的小說角色。「遺忘是必然的。」小說中的所有似乎都指向這個終點。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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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然而那條追索真相卻通往遺忘的路徑,是否真的不具意義呢?假如在抵達遺忘之時,我們仍然記得小說裡的那一句:「小說裡發生的一切都無關緊要,小說一看完就忘了。重要的是小說通過虛構事件傳達給我們、灌輸給我們的可能性和想法比真實事件更清晰地留在我們的腦海。」​

  假如離題終將帶給我們更多。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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